此隅

【虹凉】终点站

  山田凉一直觉得音乐是记忆最好的载体，从过去到现在，从七年前写下这首歌开始，甚至更早以前，从刚认识伊地知虹夏开始。

很多人，很多隔阂的人们，被迫挤在这小小的一节车厢里。

这是周五晚高峰的东京地铁，工作结束。和平常一样，她没有位子坐，靠在角落的杆子上，站着睡觉。和从前一样，但是身后没有熟悉的温度，是冰冷的栏杆。

说熟悉，其实已经很陌生了…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
上一次见虹夏是什么时候…医院出事以后吧…没想到我也有当社畜的一天，以前说着绝不舍弃个性的我为什么会妥协呢…

因为早就不是有人永远在背后兜底，帮我处理各种琐事的日子了。从前的，幼稚的，永远在怀念过去的我。

窗外是阴沉的傍晚，快临近的夜幕下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。窗面玻璃上映出我的身影。被直视着的我，被面前的自己直视。其实是在寻找那个相似的轮廓，我或是她…

没有相似的轮廓，我们都只是自己，疏离又亲近的个体。

但伊地知虹夏是例外。

在那映出众人的玻璃上寻找个体的影子，在镜子的对面 ，“窥视”着这些在我身侧的人的眼睛。观察他们的穿着打扮、说话方式、面部表情，由此臆测出他们怕冷还是怕热，心情的好坏，年纪的大小，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…

但那些人具体是怎样的人呢？山田凉不知道

但她很熟悉伊地知虹夏，不只是熟悉。在地铁上观察他人，这是离开她过后的习惯。因为有一个人在期待她的出现。

从前她可以靠在那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女孩的肩上打瞌睡，不用关心除此之外的任何世界和任何人。在地铁上最熟悉的是她头发里洗发水的味道。那是学生时代里一天最安心和放松的时刻，没有打扰的，虽然地铁上人声嘈杂，但那是我与她独自二人的，独处的时间…

那时我真的睡着了吗，可能吧。

仅仅是靠在她身旁，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。只是从前觉得稀松平常，就好像潜意识里觉得虹夏要照顾我一辈子一样。纵使没有小孩子一般的约定，但我们那时都是这么想的，对吧。

我给她写过一首歌，单单只是为她写的。虽然只有demo，那是我第一次写词。

（好像乍一听好像某些自恋的乐队男行为）

十八岁的第一个下午。

觉得和人交流是很麻烦的事，于是我垂眸佯装充耳不闻。在自己半径一米以内划下距离，与他人隔绝。

可是你却突然之间，摘下了我的耳机。拉起我的手，跑了出来。

你想对我说什么呢。为什么那么做呢。

“凉，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哦，生日快乐！”

“你不说我都忘了…”

“我已经定了餐厅，一里和喜多还有叔叔阿姨都在那里等你呢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给我一个惊喜呢。”我故意这样问。

“那是因为我知道凉肯定会发现的，与其让你去演你最不擅长的状态，还是直接告诉你比较好咯。”

“虹夏最…”我本来又要说出些什么玩笑似的肉麻话，但最后止于无言，因为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呢。

我当时是这么想的。

十八岁的我还在想她们会送我什么价值不菲的乐器和礼物。还在想着成年过后的美好未来，想着那些会和伊地知虹夏永远待在一起的日子。那时我还没意识到那是我曾经最后一次见到她。

回到家，我为我唯一的朋友写了首歌。

那天以后，医院出事了，妈妈走了，家里真正地负债了，我不能和伊地知虹夏一起参加毕业典礼了。以前那些随性不羁的想法和行为从那一天开始被迫藏在了内心深处，被放在那首歌里，作为过去的山田凉和伊地知虹夏。

那天晚上，不喜欢聚会的我，却没觉得无聊和烦躁。我喜欢盯着虹夏的眼睛，橙红色的，像那天窗外的晚霞，余晖黯淡却晃着橙红色的剪影。好像那天只是傍晚，永远不会结束一样。

我在假装欣赏风景，我在假装没有看你。

我喜欢独处，也喜欢和她待在一起。就像今天，和她面对面，什么都可以想，什么也可以不想，便觉得是个自由的人。

回到现在。

因为是虚像，长期的注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目光。

不，有的。

山田凉本就是对目光很敏感的人。但她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身影，包括那个她期待出现的玉米片呆毛女孩 ，那个十八岁的过去。

我开始找手机里的那首录好的demo。这七年换了几个手机，但是这个文件一直在。

上面写着歌名“终点站”。

耳机里响起山田凉十八岁的声音，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。很多都变了，但总有些东西，永远都不会变的。

音乐总能将人最快速且沉浸地拉进过去的时间里。比照片、影像更含蓄却也更直接。

在山田凉的记忆里，每一首歌几乎都有她独特的记忆，特定的时间点或是一整段时间，都是对某一阶段说不清楚的情感和态度，没有具体的形容词，却总能想起一些人，一些事，或是那时的山田凉自己。

“下一站，终点站—下北泽。请…”

走吧，下车了。

那个目光也依旧在看着山田凉，她也要下车了。

金发女孩在另一个车厢下车，望着蓝短发女生远去的背影。

我将远远地爱着你，隔着一个车厢的距离。

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住了。

“叮”一通新消息。

那个几年没有发来新信息的猫猫头吃草头像的朋友发来一个文件。

“听歌。”